『我的人生在十八歲那一年結束了。』

你好,這裡Horkos,鴿子型寫手;
主全职黄王、艾尔之光,最近沉迷观察星空爱情.
喻厨、黄厨、IS/IM厨、AP/HE厨、CelCla中毒中。

【黄王/21H】假如三十年后我还爱你

- 日常我流

- 原作向脑补;退役有

- 黄少天×王杰希

 

————

 

(一)

第十三赛季的时候,王杰希退役了。

那个夏休期,全微博都被一片绿色给淹没了,热搜上全是关于王杰希退役的消息,然而正主的微博却再也没有任何一则更新。

在微博王杰希的话题里,顶置的微博只有三条,一条是王杰希刚出道时候的影片,一条是微草历届夺冠的粉丝自发混剪片,最新的一条便是王杰希退役宣言的官方录像。录像中的王杰希,一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简单地读出了宣言,回答了几条记者的提问,然后就退场了。

他静悄悄的退场了。

就这样,镜头以后,彻底地从荣耀、从那个辉煌的舞台上消失了。

 

黄少天或许是整个职业圈里面最晚知道的人。那年的夏天,他从蓝雨俱乐部回家以后,彻底地与外面的世界断了联系。等喻文州找到他的时候,整个荣耀圈里早已经被王杰希投下的那枚炸弹炸了个翻天。

“王队退役了。”喻文州给他发了个讯息。

一向讯息回得飞快的黄少天意外地没有秒回。过了半饷,当喻文州以为他再也不打算回的时候,黄少天的讯息才姗姗来迟地跳了出来。

“喔,这样啊。”

“你去看看吗?微博上有很多消息。”喻文州敲字回道。

“好。”

把拔出来的网线连接回去,点开了微博话题上的录像,黄少天看着荧幕,鼠标拉拉扯扯前后滑动进度条,最后还是停在了片尾那个几近模糊不清的微笑之上。或许只是看起来像而已,但是录像中的王杰希是消失得那么的洒脱、那么的毫无牵挂,连个讯息黄少天也没有收到。

——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明明我们之间都经历过那么多事,我甚至连王杰希后背靠近屁股的位置上有颗小痣我都知道呢!

黄少天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明明是那么严肃认真的消息,却忍不住去想那些跳痛的小事,甚至不禁让他笑出声来。结果想着想着,面对着那张在录像中模糊着的脸容,他突然就沉静下来了。

荧幕映出的微光一下子变得刺痛起来。

他以为他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足以亲密得让他第一个知道。

他以为。

他有很多的以为,但是最后在手机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化为了一空白。

直到两年以后,黄少天在搬离蓝雨宿舍的前一个晚上,翻起手机里那个封存已久的对话,蓦然发现在那堆群发的、堪比长辈图的节日祝贺讯息的最上方,有一条两年前他或许曾经一闪而过却没有在意的讯息。

那条信息,比微博上面那段录像发布还要早上两天。

“我走了。”

 

(二)

黄少天退役前的那个晚上做了个梦。

 

梦里他走在B市某条大街上,街道的尽头是个小公园,鸟语花香。和熙的阳光像潮水一般涌下,铺满了整个画面。他的左手捏着王杰希的右手,并肩走着。他们之前靠得是那么的近,近得黄少天几乎能闻到王杰希发丝上好闻的洗髪水味儿。

他们从大街的那一端,走到了尽头的那端。黄少天回过头,想要对王杰希说些什么,一个皮球却蹦蹦跳跳地滚到他的面前。

黄少天松开了王杰希的手,蹲了下来,把球捧在手心。

“大哥哥。”

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手中的皮球。黄少天笑了笑,把皮球递了过去。

“谢谢大哥哥!”

小女孩的眼里充满了喜悦,向黄少天道了谢便一路小跑跑向了不远处那对男女旁边。象是对他们提起了黄少天般,那个原本背对着黄少天的男人转过身来,那熟悉却又陌生了几分的样貌让黄少天不禁惊了一惊。

男人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然后亲密地搂过旁边的女性。

象是暴风中不断翻腾的海浪一般,黄少天的心中牵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惊骇。他伸手去抓站在他身侧的王杰希,却意外地抓到了一只柔嫩的手。

他回首,只发现原本王杰希站着的位置上,换成了一个看不清脸容的长发女性。而王杰希,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那个男人,拥着他身边的人,亲昵地说着什么。

黄少天心里一急,松开了身旁女人的手,冲向了王杰希。手里一掀,那件整齐的衬衣便被他掀了起来,露出了腰上那颗小痣。

“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样。”王杰希揉了揉额角,说道:“黄少天。”

黄少天抬起头来,那张熟悉却成熟了几分的脸上是平淡的笑容。他牵起了身边女性的手,对黄少天说:“还没介绍吧,这是我太太。”

那眼中的满足和温和,象是雷击一般击在了黄少天的心头上。

在那一瞬间,那满目的阳光仿佛化为了冰冷的海水,象是无力自救的遇溺者,黄少天无法作出什么的反应。那因衬衣掀起而露出的那颗熟悉并且触碰过无数次的小痣象是定在眼前的照片一般,嘲笑着他。

 

……

 

闹钟的钟声响起,在尚未完全亮起来的黎明时分刺耳得让人几近发疯。黄少天始回过神来,伸手把闹钟按停。朝东的窗框边沿已经逐渐被初升的太阳渲染起来,阳光像不断潮升的海水般一丝一丝地漫进房间。

自黄少天半夜梦回醒来,经已又过了半夜。

时间过得飞快。

就如同这两年的时间一般,转眼间,就从王杰希退役的时刻转到了他退役的时候。而自王杰希退役以来这两年,黄少天并没有和他见过面、打过电话,只有偶尔在节日时发来的祝贺语还在顽强地昭示着王杰希曾在黄少天的生命里存在过。

以往那些并肩度过的日子,在两年间仿佛退出了他的脑海里。

他们的感情停留在了两年前的夏天。

停留在最后一次在B市的见面。

而时间,往往象征着无限的可能性。两年以后的今天,就连黄少天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没有改变,更何况是为两年以来从未亲口说过话的王杰希代言。那个彷如最差的噩梦的梦境,象是一个极大的可能性在悄悄接近。

而这个可能性,是黄少天所不愿意看到的。从梦中醒来,他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全是汗水,心中慌乱得很,如同被魇住了一般坐在床上坐了半夜,直至回神醒来。

想及此,黄少天连滚带爬地爬到了计算机前,狂爆手速地上网订票。待他把票定好以后,他抓起来放在一旁的手机,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拨了那通两年以来第一次拨打的电话。

回铃音在黄少天的耳边响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电话通了。

“喂?”

“王杰希?”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黄少天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无数个大被同眠的早上,醒来以后也是这般的在耳边唤着。他定了定神,又道:“是我,黄少天。”

“啊……黄少天。”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想过来电的人会是黄少天,因刚醒过来而显得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诧异:“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我刚起床,在收拾行李。”

“嗯?”

王杰希有点疑惑地应了一声,过了半饷才恍然大悟,道:“啊,对,你退役了。”

“你看微博了?”

“前几天在街上路过报摊时,从《电竞之家》上看到的。”王杰希似乎有点避而不谈的感觉,转了话题:“要回家了?”

“我……刚买了机票,去B市的。”黄少天支吾了半天,最后回道:“你地址有没有换?我可以来你家住吗?”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起来,沉默得让黄少天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唐突。就在他打算干笑两声,然后取消机票当无事发生的时候,王杰希回话了。

“换了。”他说,“你几点钟的飞机,我来接你。”

 

 

(三)

王杰希在人来人往的接机大堂里只花了一眼便找到了黄少天。彼时他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头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手里拿着手机在戳来戳去。偶尔还抬起头来环视四周,露出了遮掉半张脸的墨镜。如此违反季节常理的装扮,实在是注目得很。王杰希心想,要是这样也不能认出来,大概他只剩下被B市炎热的天气热傻了这个选项可选了。

他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黄少天的面前,恰好听到路过黄少天身边那对年轻女性与自己擦肩而过时所说的那句“这人怕不是个傻子”,顿时忍俊不及,笑了出声。

黄少天听到笑声,抬起头来,有点惊喜地道:“喔,王杰……你来了。”

“嗯。”

王杰希笑了笑,然而笑容却被口罩挡住了。他应了一声,道:“怎么这幅打扮?”

“哎呀毕竟知名人士……”

“你这打扮更惹人注目。而且,”王杰稀有点哭笑不得,伸手便是想把黄少天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会热死的。”

“哈哈……”黄少天笑了两声,又往前走了两步好让王杰希的动作更方便点,“我很高兴你来接我,王杰希。”

正把绕成一圈一圈的围巾解下来的王杰希听见靠近几分的声音,心里顿时跳了一拍,手中的动作一紧。但当他解下围巾抬眸看向黄少天时,又是那么的平静。

“刚下机?”他问,把围巾叠好递向黄少天。

“嗯,稍微延误了。”

“那走吧。”

王杰希说完便迈步往出口走去。黄少天拖着行李箱,手里拿着那条严重违反季节性的围巾,在因为藏在墨镜背后而变得灰暗的世界里和王杰希一起并肩走在大堂里。没有黄少天在飞机上给自己脑补的“两年未见面炮友机场大战三百回合”剧目,也没有情理之中两年未曾面对面说话后所带来的冷漠。

一切都很平常,很普通。

他们象是只是一对有段时日没见面的普通朋友一样,随口说着话,询问着近况,脸上带着连黄少天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笑容。

他突然想起以前某次完事以后,从浴室走出来时,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的王杰希所问他的话。

他问:“黄少天,我们之间算什么?”

 

如今想来。

他们之间……大概,算是普通朋友。

如同普通朋友般地交流,如同普通朋友般的聊天,如同普通朋友般的问候……然后怀抱着普通朋友之间所不会有的感情思想。

一瞬间,黄少天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卑劣的自私鬼。

明明不曾说过什么,也未曾承认什么,但是却自私地想着去扼杀王杰希那些未来的可能性。拥抱、亲吻、约会、上床,他们两年前的过去犹如例行公事一般,在当中他从未说过什么让王杰希会安心、会高兴的话,也未曾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何种关系。

然而他却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觉得,如同那个梦境般的未来不能够成为王杰希的未来。

——又或许说,他是以何种身份去替王杰希拒绝那个可能性?

 

(四)

王杰希的新家在B市的郊区。

他象是要彻底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一样,选择了一个和之前居住的房子南辕北辙的宁静社区。社区背山临水,美好得象是人间仙境一般。

王杰希帮着黄少天,把行李放在了客房里。回过头来,便看见黄少天已经自来熟地半躺在沙发上,手里抱着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猫毛。

“行李你等会儿自己收拾。”王杰希说,“牙刷跟毛巾我等一下放浴室里。”

“好咧。”专心撸猫的黄少天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又问:“王杰希,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两年前。”

王杰希一边回着话,一边拉开了冰箱门,问:“可乐?”

“好啊!”

黄少天松开撸猫的手,一把接过了王杰希抛过来的可乐。附在铝罐上的冰冷水汽沾湿了他的指尖,他没有立刻打开铝罐,只是把它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弯腰把刚跳下地准备奔向王杰希的猫给抱了回来。

“咪。”

被抱回在臂弯里的伯曼猫不满地叫了一声,灵活的身子一动,便再次从黄少天的怀里逃脱,只在他的手上留下几根猫毛。牠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了王杰希的脚边,拿头蹭了蹭他的裤脚。

“啧。”黄少天挑眉,说:“我们蓝雨粉都说你们微草信息素都是猫薄荷味的,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阿咪。”王杰希不理他,俯身把猫给抱了起来,顺了顺炸起的毛,这才没好气地看着黄少天,道:“黄少天,你是不是不会抱猫?”

“啊?”

“哪有像你这样揪着猫腿、要把猫给抱起来的?”

“王杰希你变了!你居然为了只猫来说我。”黄少天抗议道。

王杰希摇了摇头,把黄少天的抗议无声地抵消了。他跋着拖鞋走向浴室,半是好笑、半是好气地留下一句话。

“浮夸。”

 

黄少天是第一次在王杰希的家,却分开了两间房来住。在王杰希以前那个在寸土尺金的二环平房里,即使有客房,客厅有沙发床,他们都是住在同一间房里,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黄少天本以为,王杰希会像以前他来B市一样,安排自己睡在他的房间,却没有想到最后会被放在客房里。

然而即使是不经常使用的客房,仍然是打扫得十分整齐。新房子的装横一如老房子一般的简洁而实用,没有过多的花哨摆设,就像王杰希本人一样,透露出平淡如水的理性。

这两年时间里,他所熟悉的东西还剩下多少?

黄少天并不知道。

但是他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就像已经冷掉的咖啡一样,重新温起来还是需要时间的。他便是需要时间,将那些陌生的重新化为熟悉。

再然后,便是他需要在时间用完以前找到答案。

到底我们之间的关系,算是什么?

 

(五)

住在王杰希家的一个星期里,黄少天基本只有晚上的时间能见到他。他们会坐在一起吃饭,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随口唠嗑,黄少天说的时候多,上至今日关注、下至荣耀八卦那是随口就能说,而王杰希更多时候是在听——

听黄少天说那个天天在楼下耍太极的老爷爷绕着社区跑了两圈不带喘、那个新闻上的炸弹狂徒今天还没抓到、神之领域这周蓝溪阁抢了二十个野图Boss、昨天他给阿咪开了两包零食……

“等等,你给阿咪开了两包鱼干?”

“早上一包,你回来以前一包。”黄少天拿筷子挑着鱼刺,“是阿咪自己非得要吃的。”

王杰希放下筷子,义正严词地说:“你喂牠那么多零食,牠正餐会吃不下的。”

“哎呀就一天嘛。”黄少天连忙把挑好的鱼肉夹到王杰希碗里,“反正也不是经常,你说对吧,阿咪?”

趴在沙发上懒洋洋的阿咪闻言叫了一声。

看着面前不知道何时已经同流合污的一人一猫,王杰希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不许了。”

“好。”

黄少天笑弯了眼,转手又给王杰希夹了棵青菜。

 

他们之间谁也没有靠近一步,谁也没有去干扰对方的生活。仿佛是在候车月台上那条颜色分明的黄线,他们各自站在线的背后,安分守己。

黄少天曾经在晚上洗完澡摸着黑回房,恰好看到王杰希的房间里透出的一丝光线。他悄悄地把门推开走近两步,却意外地发现王杰希伏在桌前,计算机的荧幕还亮着,台灯从上而下地洒下光线,柔和了他的身影。

他的双臂下垫着张张白纸,还有翻开的书籍。黄少天捡起了一张躺在地上的纸张,只见印着某大学校徽的纸上写了许多他并不认识的句子。

黄少天突然发现,自己对现在的王杰希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他悄悄地退出了房间,没有惊醒王杰希,也没有唤醒他。他只是把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拢好放在案边,回到了房间,然后用力的将门关上。他倚着门,不出意外地听到王杰希惊醒过来后继续工作的细碎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黄少天沉默着,再也没有发出其他的声响。就这样关上门,然后站在门的背后,安分守己。

 

(六)

王杰希自清晨醒来,在被窝里辗转两圈便干脆利索地起了床。他并没有赖床的习惯,但是退役以后的生活实在是惬意得让他忍不住变得慵懒起来。他叠着被子,一边侧首看向床头边的月历,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周日了。

客厅传来了细碎的电视声。

是昨夜温牛奶的时候开了没关吗?怀着疑惑,王杰希换下睡衣、洗涮。当他走到客厅却意外地看到黄少天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豆浆的甜香混和着包子的气味扑鼻而来。象是感知到王杰希的到来,黄少天回头,不顾嘴里叼了包豆浆,朝着王杰希笑了笑。

“早啊。”

黄少天没有松口,有点含糊不清地说:“吃包子吗?”

看着那坐在沙发上一边捋猫毛,一边啜饮豆浆的黄少天,王杰希突然间只觉得时间象是倒流回了好几年前的夏休期,那时候的黄少天也是这样的早起、买了早饭、盘膝坐在沙发上,回头唤他吃早饭。

他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道:“好。”

绕过那绿得象是硷式碳酸铜一般的宽叶盘栽,王杰希坐在了黄少天旁边。原本躺在黄少天腿上舒服得直呼噜的阿咪见他坐了过来,连忙爬起来拿头去撞王杰希的腰邀宠。

“哎,你这小叛徒。”

王杰希伸手揉了揉阿咪的头,拿起一包还温热的豆浆撕去一角,慢悠悠地回:“这叫背暗投明。”

“你以前可迁就我了,现在变成这样,王杰希你的良心是被空气污染给染黑了吗?”

王杰希轻笑一声,也不辩解,只是拿起茶几上的包子咬了一口。电视上播着新闻节目,漂亮的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念着新闻稿,精致的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一则又一则的短消息象是走马灯一般地划过荧幕的下方。

黄少天喝完了豆浆,便伸手去拿包子。他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来,有点随口乱侃的意味,问:“王杰希,你这两年都在干嘛?”

“呃?”

“我最近只有晚上才看到你,在忙工作吗?”

“……我在唸书。”王杰希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包子,迟疑了一下才回,“B市有所大学用特招名额招了我。”

“喔,这样挺好的啊。”黄少天说,“我之前在你……你以前也这样说过。不过应该很忙吧?”

“嗯,还好。”

王杰希瞥了黄少天一眼,笑了笑,应了一声。黄少天最后还是没说出来那天晚上曾经在王杰希的房间里看到那些论文材料,全数把那些话给吞了回肚子里。他把视线转回在电视上,眼角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王杰希。

夏天的清晨并不炎热。晨风从窗外吹进来,荡起了白色的窗帘,坐在身侧的王杰希也被风吹起了几缕发丝,柔顺地顺着他的轮廓飞舞。夹在他们中间的阿咪象是倦了一般,趴在柔软的沙发上慵懒地打着盹。黄少天仿佛听不到电视机里漂亮女主持的声音,也看不到那跳跃的电视画面,耳边只有风划过吹过的声音,眼角里只有王杰希的样子。

一时间,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记忆中的夏休期。

王杰希看了两条新闻,回过头来,便看见黄少天停驻在他身上熟悉而炽热的目光。心中一跳,他象是潜意识反抗一般地倏地站了起来。王杰希的这番动作象是在平静的湖面里投入石块一般,在画面里牵起了一圈一圈的波澜。

“你……”黄少天讶然:“怎么了王杰希?”

“……。”

王杰稀有点愣然地站着,半饷才回过神来,心里不由得在想刚才是不是反应过激。

“没什么。”他说。

“你脸色不太好。”黄少天有点担心,“啊,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日的话,你应该没要事做吧?”

“是这样没错。”

“那要不要出去走走?虽然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但应该能让你放松心情。”

看着黄少天的脸,王杰稀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转念一想,黄少天的提议也并不是太坏,便道:“我恰好有个地方想去,你要一起吗?”

 

(七)

出乎黄少天的意料,王杰希口中“想去的地方”是一所位于郊区的孤儿院。也许是怕周末人多的缘故,带着口罩的王杰希是坐公交车去的,也不忘丢给黄少天一个。黄少天看着手中棕色布口罩,边上绣着只冒出半个头的猫,不禁在心里笑翻了天,暗暗吐槽王杰希怎么买了个这么骚包的口罩。

驶往郊区的公交车人并不多,但却也不少。黄少天一马当先地上了车,揪着身后王杰希的衣角挪到了车壁位置。他们并肩靠在车窗上,窗外的景色偷偷地跳进了他们的眼角里,象是流沙一般往后飞快流走。

孤儿院在总站。他们两人靠着车窗,看着车上的乘客逐渐到站离去,人来人往之间,王杰希一直直视着前方。黄少天侧过头来,便能看到王杰希那仿佛在认真思考一般的侧面,那双眼睛不时眨动着,长而翘的睫毛一扇一扇,挡住了黄少天探视的目光,无法探究、无法理解。

就像如今的王杰希,黄少天总觉得他在刻意地遮挡着什么。

 

王杰希退休的那个夏休期,黄少天凌晨下了飞机,带着行李打了的跑到了王杰希家门前。明明兜里揣着王杰希配给他的钥匙,他却硬是站在对方家门前给他打了个电话。

不出意料地,他听到屋里传来了王杰希的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一会儿,王杰希才接了电话。

“喂?”

“王杰希。”黄少天靠在走廊的墙上,“是我,黄少天。”

“想也知道是你。”王杰希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语调不缓不急地说,“只有你才会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事吗?”

“你猜猜看,我现在在哪里?”

“……。”

“猜猜看啊?”黄少天依旧乐此不疲地问着,却忽略了门后那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黄少天。”

仿佛是双声道一般,王杰希围着条浴巾拉开了门,语气里满是无奈:“你怕不是个傻子。”

“傻子也是全世界最帅、最聪明的傻子。”黄少天转过头来,反驳道。他拿着行李箱,一边把王杰希推进屋里,还顺便把门给关上,“这么晚还不睡呢?”

“本来是开了录像打算复盘,不过……”

王杰希说着,一边走回浴室,不一会儿便换上了衣服。回过头来,黄少天已经坐在沙发上,刷着微博。他给黄少天倒了杯茶,轻轻地搁在了茶几上。

“这么晚才过来?”

“啊——飞机误点了。”黄少天放下手机,大字状地靠在了沙发上,“本来是晚上八点多的飞机。你肚子饿吗?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什么吧?”

“好。”

深夜的B市与白日的烦嚣截然不同,宁静得让人的内心沉淀。黄少天驾轻就熟地在路边小摊上找了个位置,叫了好几串烧烤,王杰希坐在他的对面,也点了一份烤冷面。黄少天一边吃着烤串,一边随口和王杰希聊着天,另外一只手还不断地刷着微博。

王杰希却是沉默着,路边灯柱从上而下地洒下了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打了一层浓浓的阴影。他有时会和应黄少天几句,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不语,仿佛是在隐瞒着什么。

“……所以我说,这群人只看到了表面,怎么可能理解到……”

“黄少天。”

“啊?”

“……不,没什么。”

明明之间所做的是如此的亲密,但是却宛如普通朋友一般的关系。仿佛是彼此之间走得太过接近,就连最普通的道别也无法说出口。他们就像普通朋友一般,但是他却拥有着普通朋友不会拥有的想法,如同最脏最卑劣的人,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自己的私心,撕裂着最直率的本意。

他们之间,其实算是什么?

宿敌?

朋友?

还是更深、更深、更深的关系?

他似乎忘记了那天他们最后是怎样抱在一起的,也忘记了是谁主动的。指尖划过宽阔的背,眼角沁出欢愉的泪水,那天晚上,似乎连月亮都染了一片艷丽的红。当黄少天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边擦拭着髪尖上的水珠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他看不到他的表情,突然便问了一句话。

“黄少天。”他问,“我们之间算什么?”

 

公交车行走了一个多小时,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总站。

“走吧。”黄少天率先下了车,回头看见王杰希还愣在原地,连忙唤道。

“啊。”

王杰希始回过神来,连忙下了车。郊外的空气比B市市内的空气好了许多,再加上位处郊区,人并不多,王杰希便伸手摘下了口罩。

不远处便是孤儿院,或许是王杰希经常来的缘故,保安们老远看到他便已经开了小门招呼着让他们进去。有三两个小孩在外面的院子里嬉戏,听到有客人前来连忙呼朋唤友地涌了过来。

“哥哥!”

“嗯。”王杰希半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孩子们的头,“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大哥哥最近都不来,是不是忘记我们了呀?”

“抱歉,最近有点忙。”

黄少天是第一次看见被孩子们簇拥着的王杰希,虽然嘴上并没有亲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出周围的孩子们都喜欢着他们眼中的“大哥哥”。

“大哥哥,这个哥哥是谁呀?”有挤进圈里的小孩子发现了黄少天,象是看到陌生人一般脸上欢喜的神色收敛了几分,怕生地问道。

“哥哥我是来和你们玩的。”

“哇!真的吗?”

未等王杰希回答,黄少天便抢先开口回话了。就象是与生俱来的亲和力,黄少天很快地便和一众孩子打成一片,当中又以男孩子为主。他们象是认识了许久一般,很快黄少天便像领头的孩子王一般,率领着一帮小崽子上窜下跳、到处乱跑。

有些安静的孩子并没有跟着,只是眼神里不期然地也冒出了一丝憧憬,恰如夜空中的繁星,在清澈的瞳中闪亮着。他们坐在王杰希的旁边,一边听着王杰希讲话,一边看着那在草地上蹦得正欢的玩伴们。

就如王杰希也在看着那像风一般掠过,似乎玩得正欢的黄少天。

“杰希哥哥。”捧着画本的小女孩突然问,象是在说秘密一般地伏在王杰希的腿上,“那位大哥哥是你喜欢的人吗?”

风吹过,背对着王杰希的黄少天听到小女孩的话,心里突然漏了一拍。他没有回头去看,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依旧和眼前的孩子们玩成一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隐隐约约地有种期待,却又交杂着一丝丝的罪恶感。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自私的小孩,明明没有付出什么,却想收获到理想的礼物。

“……不。”

黄少天倏地转过头去,才发现王杰希不知道何时背对着他。他看不到王杰希的表情,只听到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我们是朋友。”

 

(八)

退役后的黄少天迅速转型,从一个职业选手转型成为一名游戏区主播。上至荣耀竞技、下至超级玛丽奥;热门至最近大热的“吃鸡”,冷门到小众恐怖解密RPG,只有你没想到的,没有他不会直播的。

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连那雷打不动、十一年风雨不改从未变更的微博简介,也从“蓝雨战队最帅最强最迷人的剑圣(下略五十六字)”改成了某某平台签约游戏主播(前略六十字形容词)。

有时候在直播途中不玩游戏,改成即场评讲荣耀世界邀请赛比赛也是经常有的事。微博也是经常更新,一日不落,偶尔还会和现役选手商业互吹。有时候王杰希在黄少天直播的时候从他房间门口经过,也时常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已经退役了。

比起王杰希彻底从荣耀圈里消失,黄少天则是赋予了自己新的身份,重新强势地进入荣耀圈。

他几乎是毫无变化地做着与自己热爱的游戏有关的事。

 

某天晚饭时间,王杰希闻到饭香,从房间里跋着拖鞋走了出来。只见饭桌上早已放好了碗筷,三个菜,两素一荤,还有碗青红萝卜瘦肉汤,而黄少天则是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笑得像只偷到鸡的黄鼠狼一般。

“在看什么?”

“我粉丝转了个网站截图,叫‘三十年后的你’,还艾特了我。”黄少天笑得直发抖,手指灵巧地在荧幕上按了按,把荧幕转给王杰希看:“就是把照片放上去,打上现在的年龄,然后那个网站就会把照片老化成三十年后的样子。你看。”

王杰希定睛一看,差点没气得笑出声来。

黄少天不知道何时把他的照片放在了网站上,看着荧幕上那个头顶三条皱纹、唇上两撇胡子的自己,王杰希突然间有点有口难言,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拿起扫帚重操旧业。

“黄少天,你是不是皮痒了?”

憋了半天,最后王杰希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哎,先别生气。”黄少天连忙稳住王杰希,手指飞快地又按了几个键:“你看看我粉丝给我发的这个嘛。”

只见荧幕中三十年后的“黄少天”,同样顶着八字胡,眼角叉开了好几条鱼尾纹,正朝气勃勃地盯着他。

“你看这不是挺配的吗?”黄少天笑道,“三十年后的我,和三十年后的你。我觉得我肯定得把你的照片放上微博……”

“还在玩儿微博呢?”

“嘿,我可不像你呀,我可是有很多粉丝的。”

“好、好。”王杰希懒得反驳,转身开了个罐头,倒了一半进猫盘子里。阿咪听到开罐头的声音,连忙迈着轻巧的步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旮旯里跑出来,埋头开餐。

“还不过来吃饭吗?菜要凉了。”

“啊,来了。”

黄少天应了一声,看着手机里那两个肩并肩顶着八字胡的傻子,点了点“储存图片”,突然想起在退役以前那个晚上做的梦。梦里的王杰希有点像现在那个正在洗手的王杰希,也有点像照片里那个“三十年后”的王杰希。黄少天想,如果三十年后的王杰希还在他的身边,他一定得让他刮掉那撇碍眼的胡子。

 

(九)

最后黄少天还是没有将“三十年后”的王杰希丢上微博,只是转发了那条粉丝艾特他微博,然后大写的评论:“三十年后,我长这个样子还会有谁抵挡住我的美貌?”不出意料地,只有一大堆闻风起舞的粉丝在留言转发里各种嚎叫“我永远爱你”,另外还收获了卢瀚文的一条转发。

王杰希依旧雷打不动地停用着他的微博账号,早上看新闻,晚上写论文,日子充实得让黄少天也惊叹。他曾经试过在王杰希面前旁敲侧击,左右试探,试图从王杰希的表情上收获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终结在王杰希那淡然如水的表情上。

直到某天黄少天所住的客房天花啪的一下掉了两块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床上,惊得两个坐在客厅撸猫的人出了一身冷汗。王杰希连忙请了装修师傅,在匆忙下楼把师傅带上来的时候恰好没带手机,而那时候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的黄少天又恰好看到王杰希那突然亮起来的手机荧幕。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是条微博转发通知,更奇怪的是,转发的内容是他之前发的那条“三十年后谁能抵挡我的美貌”。黄少天伸手去拿电话,但这时门铃却响了。他连忙收回手,心里却是暗暗地记了下来。

就正如黄少天所说的,转发他微博的粉丝绝对不少。可他却偏偏从那堆积如山的转发中一眼看到了那个豆沙绿封面、拿猫当头像的微博小号。点进去看,铺天盖地的全是黄少天的微博赞好微博转发,从两年以前一直开始,几乎每条微博都赞好转发。而他关注的人只有一个,黄少天。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眼眶有点发涩,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那个小号绝对是王杰希的。他是这样如同人间蒸发地彻底消失在荣耀圈中,却仍然关注着他的一切动态。黄少天点开了这个微博小号最新赞好转发的一条,那条他发的“三十年后谁能抵挡我的美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大字“转发微博”,却在评论区里悄悄地留下了“我会爱你”四个字。

突然间,黄少天觉得好气又好笑,笑得是那在评论区里不住往他心里发糖四个的字,气的是为什么王杰希非得开个小号才肯这样说。他便是想立刻冲到他的面前,狠狠地质问他。

 

那天晚上,黄少天没有睡在还没维修检查妥当的客房里,他睡在了王杰希的房间里,仍旧故作不知道那个微博小号。王杰希很早便上了床,拿了新的被子和枕套放在床的一侧,安然地看着他的睡前读物。

待黄少天洗完澡以后,王杰希便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之中,两人是睡的如此的安稳。黄少天半夜醒来,象是习惯一般地翻身,半醒半睡地伸手去搂睡在身旁的王杰希,却最后停住了手。

他睁开眼来。

只见王杰希象是极冷一般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背对着黄少天,那包裹在被子里的背是那样的佝偻,如同世界上最孤独的老人一般,脆弱而萧瑟。他便是像刻意一般地将自己从黄少天的生命里分割开来。

在那一瞬间,黄少天如遭雷击。

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们之前是何种关系,又如何让他能够亲口说出那些话?

黄少天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想了片刻最后还是横蛮地把王杰希连被子带人地扯了回来,搂在怀里。王杰希似乎睡得很沉,沉得就连自己被黄少天圈在怀里也只抬手动了动,便再次陷入睡梦之中。悬在头顶的分体空调,风舌上下摆动吹送凉风,吹动了王杰希的发丝,软软的鞭在了黄少天的脸上,他却甘之若饴,埋首在王杰希的肩窝里,传来了好闻的洗髪水味道。

突然间,他就像回到了退役那晚做得那个梦里,走在B市的那条大街之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嗅到彼此之间的气息。黄少天想,三十年后不管王杰希变成怎样,长了三条皱纹还是两撇胡子,只要他们之间能像如今这样,便好。

 

(十)

黄少天醒来的时候,王杰希早已经出了门。寂静空旷的屋子里,桌面上放了碗豆花,黄少天拿手碰了碰边沿,也许是炎夏的气温略高的缘故,豆花还是室温的,不至于冰冷。他刷了牙,换了套衣服,坐下来便捧起那碗豆花吃了起来。

阿咪从柜子上跳了下来,落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用头蹭了蹭黄少天的手。黄少天叼着汤匙,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阿咪。阿咪似乎高兴得很,站起来拿鼻子碰了碰黄少天,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恰好坐在了电视遥控上。

“滴”的一声,电视荧幕一亮一晃,长相漂亮声音甜蜜的主持小姐便又站在电视框里读着最新的新闻报导。黄少天抬头看了一眼,下面走马灯一般的新闻提要上一句“B市大学发现炸弹怀疑和炸弹狂徒一案有关”在不断重播,似乎是实时的突发事件报导。

黄少天的心里倏地一紧,眼前高速掠过那天晚上在王杰希房间所看到的那张纸,手指无意识地抓过放在一旁的手机,连拨一串熟悉的数字。王杰希没有听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忙音,象是指甲刮过墙壁一样让人心生烦躁。

“……根据现场回传的消息,B市大学教学楼突然传出爆炸声……”

心里头有不好的感觉在悄然滋生,如同春天雨后的攀藤,迅速地缠上了他的心上。他顾不上还播着忙音的电话,冲门而出。

 

下车以后,像逆流而上的鲑鱼,黄少天在人群中逆行穿梭。嘈杂混乱的人声没有一丝传进耳里,耳边只有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震动着耳膜。如坠冰河,脑海里一片茫然,身体僵硬得如同尸体,他没有办法思考,只知道自己要找到王杰希。

人们慌忙地从教学楼里逃出。

而他在人海中寻着王杰希。

象是有一只隐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扼越紧,紧得他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快要窒息,而他急需救赎。

突然间有人喊了他一声,在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出奇地清晰。

“黄少……天?”

王杰希似乎并没想到黄少天的到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黄少天倏忽抬头,连忙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对方。

“黄少天……”

“你没事吧?”黄少天直接打断他的话,“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伤到了?我……你没事吧?”

他象是慌乱到了极点,翻来覆去便是那几句话,紧紧抓着王杰希手臂的双手,象是失去控制一般的用力,还微微地颤抖着。

“黄少天,我没事。”王杰希连忙安抚道,“爆炸不在我们那边,没事的,我很好。”

“……”

黄少天没有回话,他象是要亲眼看到王杰希毫发无伤的样子才能确信。那一瞬间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无法去思考,无法去预料,他就象是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的恐慌,直到见到王杰希的看起来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那颗跳动不已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王杰希见状,只好扯着他走到了一旁。回过神来,黄少天却突然拥住了他,他能感受到黄少天激烈的心跳,他的手有力地抱着他。

“你到底……怎么了?”

“……”

“先放手。”

“……”

王杰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要窒息了。”

闻言,黄少天才松开拥着王杰希的手,他就这样不发一语,沉默地看着王杰希,仿佛下一秒他便要转瞬在他眼前消失,手心里传来的隐隐刺痛、胸腔里欲跃出的砰砰心脏、耳边喧闹纷乱的嘈杂人声,他都听不到。

“……你的手,在流血。”

被看得有点无地自容的王杰希转移了视线,转移了话题。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转移,就如同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建一个小号,悄悄地诉说着不敢出口的话,也不知道为何要故意躲避黄少天的亲密,却又忍不住去沉溺其中。

当在黑夜里躺在他的身边、他的怀里,嗅着他的气息,却彷如时光倒流,回到他说出那句话的以前,他无法拒绝、无法抗拒。

“我帮你包扎。”

 

王杰希很快地拿来了创可贴和消毒药水。看着他帮自己处理伤口,黄少天才突然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的手心中被割了一道口子。

“怎么弄的?”

王杰希一边往伤口上倒消毒药水,一边拿棉签仔细清洗。刺激的药水甫一接触翻卷起来的皮肉,便传来了刺痛感。

“嘶。”

“很痛?”王杰希抬眸看向黄少天,手上的动作又放柔了几分。

“不。”黄少天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记得了,刚刚弄的吧。”

“伤口看起来有点大,创可贴不够用。我去拿点绷带。”

清洗完伤口的王杰希,把创可贴往伤口上比了比,最后站了起来,便要往医疗人员扎堆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手便被黄少天给抓住了。

“……怎么了?”王杰希问道,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半是调侃地说,“我又不会瞬间消失。”

“我知道。”黄少天抬起头来,“我都知道。”

王杰希有点讶然,停了下来,他张了张口,没发出一个音节。半饷以后他,他才反应过来:“你……知道什么?”

声音有点沙哑。

“我知道你有个微博小号,只关注了我;我知道你很难过,因为我;我知道你一直想逃离却最终不能,因为我。”

“你问过我,我们之间算什么。”黄少天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把王杰希牵扯过来,把脑袋埋在他的颈脖边。仿佛只有唇边那条象征生命、在不住跳动着的动脉才能使他安心下来,在那一瞬间,他无法想象要是“再次”失去对方会是如何。

“我们之间,可是什么都不算啊……”他轻轻地说,“只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互相欺瞒。”

王杰希看不清黄少天的表情,他只感受到有温热而熟悉的气息打在他的脖子上,是那样的温暖。他本来可以有千言万语来表达,但是到了唇边最后也只剩下了三个字。

“黄少天。”

“抱歉,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负责任的话。”黄少天说。

风悄然吹过,王杰希沉默着,不发一言地让黄少天靠着。象是酝酿着什么,过了半饷他才再次开口。

“很久以前,我就象是陷入了一场梦里面。”王杰希说,黄少天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能感觉到王杰希正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梦里有半个不真实的你,我告诉自己要醒过来。”

“可是我醒不过来。”

“我醒不过来,黄少天。”王杰希的声音沙哑着,“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

“是我的错。”

王杰希的指尖狠狠地陷入了黄少天的背里,仿佛穿透了肌肉,心脏传来了酸涩的刺痛。在那瞬间,黄少天才明白王杰希一直是怎样的难过,他轻轻地拍了拍王杰希紧绷的背,象是安慰某种受惊受怕的小动物一般。

“但是我唯一没有错的,便是一直爱着你。”

“……”

“抱歉,让你做了个噩梦。”黄少天吻了吻王杰希,“以后不论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很多很多年,都不会让你再做噩梦了。”

“所以,让我从现在开始,守在你身边可以吗?”

“不是作为蓝雨的剑,作为中国队的剑,而是以黄少天的身份,成为你唯一的剑。”

清爽的风吹过,留下了初秋的凉意。黄少天看着王杰希,眼神虔诚得像在教堂做礼拜的教徒一般。

如此的……坚定。

“……好。”

沉默了片刻,最后王杰希还是回了。就像他所说的那般,他无法从梦中醒过来,将自己抽离他的世界。如今梦里似乎变得更好了,他便再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去醒去。

他将会是他的唯一。

他是这样相信着的。

 

那天晚上,黄少天心情开心愉快地发了一条停播通知,上面附上了一只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手。粉丝们纷纷留言:“黄少怎么了?”

黄少天眉飞色悦地迅速抽选了一位幸运粉丝回覆道:“有心爱的人帮忙包扎,心里高兴,停播一天。”

幸运粉丝回道:“女朋友?????”

“我的天!!!黄少有女票了!情敌是谁!”

黄少天,笑而不语。

 

他连忙眼疾手快地点开了发表微博,附上了那两张拼在一起的“三十年后”,艾特了王杰希那销声匿迹两年的微博号。

黄少天V:[图片] 三十年后,我想我还会爱你。

发完以后黄少天便像一只偷腥的猫一般连忙关掉紧接下来会遭受连环轰炸的微博程序,结果在上划关闭以前,“滴”的一声,跳出来一条新的转发通知。点开一看,便看到王杰希的微博发出了自退役以后的第一条信息。

王杰希V:我想我也是。

黄少天回头看了看坐在身旁若无其事拿着猫薄荷逗阿咪的王杰希,那支没藏好的手机从他的裤兜里冒出了半个头,耳尖红红的象是最璀璨的红宝石。黄少天突然就笑了,一把搂过王杰希,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里,狠狠地揉了一把王杰希的头发。

微博里的通知瞬间滴滴答答地疯狂响了起来,黄少天把头抬起来,看着那不停冒着通知的手机,直接干脆利落地关掉电源。

——让那些蜂拥而至的人见鬼去吧。

 

三十年后,不管是三条皱纹还是三头六臂、两撇胡子还是两个娃,只要有你的承诺,我便可以坦然面对、倾尽所有地爱你,无论是三十年后,还是一百年后,依旧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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